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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作欣賞

何工大餐NO. 21
油畫 180x200cm 2009

漂流的烏托邦:關於何工
文|漆瀾 圖|奧賽畫廊
◎何工《大餐NO. 21》

16年前,在西南師大美術系教授劉一層執教60週年的展覽上,我看到了何工的《零分貝》,印象很深刻。那是一幅一公尺左右的油畫,流淌、跳躍的筆 觸,充滿膨脹感的物象形態,讓人窒息的色彩,透射出一種緊張的力量,把畫面壓迫得只剩下一片絕對的寧靜——這裡所用來表達震撼的詞語,其實都是後來才知道 的;如果要還原當初的真實感動,我覺得,我發現了另外一種視覺經驗,生疏而震撼,它與一種張揚的藝術性格,和近乎於反美學的、叛逆的價值取向有關。或許, 我與何工這種看似偶然的視覺奇遇與「表現主義」有關。但今天的何工並不認為自己屬於「表現主義」,這並未讓我覺得失落,相反地為他慶幸,因為何工一直沒有 口頭的主義,只有實實在在的主意。

在逃跑中思考

何工是那種不安分、又能在自己興奮點上一股腦地鑽進去的人。他喜歡交流,但抗干擾能力極強,甚至是有一種近乎頑固的自我意識;他有強烈的表現慾,但 喜歡安靜和孤獨,如深水炸彈,強勁的爆炸力掩藏在深處。真正熟悉何工的人並非太多,因為他漂泊不定的行蹤,更因他一以貫之的灑脫性格和「異在」的文化追 求。在性格層面,何工是一個矛盾體,「俠儒相兼」的文人氣質和西方叛逆的文化性格兼而有之,這決定了他始終在時代潮流與自我個性之間掙扎,在歷史必然與自 身宿命之間奮力騰挪。何工說:「我對待困難的主要辦法是逃跑,在逃跑中思考,把思考表達在作品裡」。從1980年代中期以來,何工就與流行圖像保持著警惕 的距離,他一直懷有一種烏托邦式的理想與英雄主義的激情,而在多元文化衝突之間奮力掙扎,在歷史壓力之下尋求個性解放的歷程中,他為自己和他的時代出具了 一種「詩性真實」的歷史見證,真誠篤實,信而有徵。

1986年,何工「逃跑」到美國,他是中國「八五」時期最早到達美國的藝術家之一。之所以去美國,並不是出於某種實際的發展願望,只是非常單純地想 出去,看看那種出現在班雅明(Walter Benjamin)、馬庫色(Herbert Marcuse)或阿多諾(Theodor Adorno)文字描述中「現實存在的藝術人民公社」。這種天真的想法在今天看來可以說是幼稚的,但對於何工那一代人乃至中國當代藝術,這必不可少——不 論對於個人還是歷史,天真比成熟更有價值,更有想像力和激情。

何工一直「逃跑」了20多年。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流浪漢可以奇蹟般地出現又倏然消失。一別十多年,模樣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我能分明地感覺到他日益沉 重的焦灼和悲憫。儘管如此,何工沒讓我看見尷尬和勉強,他以一種矛盾開放的思辨把這些包圍在身邊的制約,變成了信手採擷的文化資源。他身上集中、完好而無 損地保留了1980年代的理想主義性格,形而上的趣味追求和意識型態的哲學思辨,使他顯得沉重而落寞、冷靜而矜持。但這種冷靜和矜持不是傳統文人式的顧影 自憐、或某種狹隘極端趣味的消極迷戀,而是在誰主張誰舉證的過程中,有說服力地為自己的身分和性格劃出了清晰的輪廓和邊界,在自我價值判斷的前提下,區分 出了真實世界和象徵世界的邊界——因渴望自由而敢於放逐自我,而敢於放逐自我是因為堅信自己最終能找到自我。

給你點撒野!

關於自己的近期風格,何工在自述中寫道:「荷蘭陶泥厚重的質感和單純的材料性,啟發了我後來的繪畫語言。這種語言適合我反唯美經驗,對觀念有一定的 承載力。」何工一直在尋找那種意外的敏感和興奮,北美厚重、冷漠的荒原,那種原始而蒼涼的景觀洗滌了他的色感,在單純的黑白世界中更能放縱歷史的靈感,而 那些自我放逐、拒絕主流、拒絕長大的公社藝術家,讓他鮮明地感受到邊緣的歷史力量在頑強地潛行,文化的灰色地帶隱藏著遠比陽光地帶更為複雜、更為原生態、 更為真實的歷史內容——把華美的顏色扔掉,黑白分明,這裡面隱藏著真實的體驗和痛快淋漓的表現慾望,這是一種放縱,甚至是「撒野」!

2005年再看何工的新作,我不會用「震驚」、「陌生」這樣的字眼來表達我的真實感覺——一切盡在意料之中。早期堅定的形態、重金屬的質感和黃昏的 光影隱退為一種如深陷泥潭中、充滿危險和緊張的流動和柔軟,又如雞毛一般的鋪天蓋地飄蕩無定。在這種充滿歷史追問和現實問題意識的畫面中,有一種悲愴在深 邃、宏大的景觀中瀰漫開來,主題形態已融化為時間的影子,是濃厚而沉重的陰影,不是虛幻飄渺的倒影。這個影子實實在在地佔據著空間,如「心理雕塑」,有著 強悍的力量和厚重的質感,突兀地阻攔著我們慣性的觀看視線,以一種「終止」和「停頓」的方式裁切出歷史的一個斷面,擲地有聲地放在我們面前:「給你點黑色 瞧瞧!」今天的何工,多了征服的信心,少了說服的耐心。

在歷史的縫隙中安身立命

在新作中,何工弱化了敘事的形象描繪,圖形處於流動的節奏中,他在節奏中控制形態的趣味走向,拒絕清晰,不讓那些慣性的形態干擾主題的主觀性和瞬間 性。歷史感受不是孤立分割的圖式組合和靜態的語言符號的堆積,而是圖形、筆觸、質地在力量、速度中活生生地自然呈現,這就是歷史「詩性真實」的動態還原。 與早期作品相比,何工強化了觀念,動態的形象和流動的肌理,在敘事的空隙中無限地追加了神祕和象徵,旁敲側擊,在非中心、非主流的語言和形態中寫出了中心 的混亂無序,以一種舉重若輕的智慧寫就了宏大的主題。與流行的「觀念圖像」相比,何工不是調侃而是嚴肅,甚至是以零度寫作的客觀和「無表情」冷靜地回應了 現實問題和歷史追問。在何工看來,歷史不是個性化的趣味留戀,不是詠歎調式的才情抒發,它有時更需要忘記情感,忘掉自己的敘述者身分,同時把觀眾的趣味期 待和觀看願望也忘掉,至於迎合和屈從,更應統統忘掉——歷史記憶和現實追問與才情無關,只與真實和敏感有關。歷史的內容浩瀚無垠,而能表現或被表現的只有 一丁點,以有限擬無限,絕望與欣喜同在。一直記得何工那句話:「理論家可以輕鬆地概括一個時代,而藝術家卻只能在歷史的縫隙中安身立命。」

(完) [ 文章摘自 典藏今藝術 2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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