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錄自〈池田大作,第27屆「SGI日」紀念倡言/和平倡言:人本主義 -- 全球文明的黎明〉
注14:建設和平
「構築世界和平需要三大要素。在戰爭地區防止實際衝突的維持和平(peace making)活動。除了當面的戰爭以外,還促使對立雙方就解決糾紛問題進行對話的製造和平(peace making)活動。在非戰爭時期,一一解決帶來戰爭原因的建設和平(peace building)活動。」
注16:人的安全保障
「從來,安全保障是以國家作為單位來考慮。但是,由於內戰、犯罪、饑饉等氾濫,個人的生命不斷面對危機。為此,除了以國家為單位以外,產生了以人為單位的安全保障概念。」
注19:京都議定書
這是1997年在日本京都舉行的「氣候變動框架條約」的第三屆締約國會議上通過的文件。規定先進國家對削減溫室效應氣體的義務,這一執行規章於去年的第七屆會議上得到最後通過。但是,美國與開發中國家是否參加,就成為今後的課題。
在面對冷酷無情的「惡」時,「善」能做些什麼呢?又如何與其對抗呢?
越是深信人類良知與性善的人,越是難免對此感到困惑、無力、束手無策。我想困難就在於難以消除這種被黑暗籠罩的負面想法。 (頁2)
圍繞現代的黑暗深不可測,要透過黑暗遙望晨光,需要相當精力。
如果要指責連鎖邪惡的蒙昧無知,如果要超越「以牙還牙」的人之常情,那麼正如托爾斯泰,經歷過靈魂深處的苦惱與糾葛、悔恨與洗心革面的人,才有告發的資格。
人類史上的和平,經常只是戰爭與戰爭間的中場,為了改變這種趨勢,我們要返回原點,每個人要全心全意地自我改革(即所謂人性革命)。這也就是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憲章所述的,在心中構築鞏固的「和平堡壘」。
這次恐怖攻擊事件的衝擊極其嚴重,因為它向全人類要求最根本的改革。 (頁3)
我完全贊同校長( 莫斯科大學校長薩多夫尼希/Victor Sadovnichy)所說的「道德、倫理感覺歸根到底存在於個人的心中」,我認為抹殺了這「個人」的特質,正是無區別恐怖活動的病源。
我指出,這是一種在內心抹殺了「他人」存在的病態。他們意識中雖有「敵人」,卻沒有「他人」存在。他們的頭腦中被「敵人」這種非人的觀念所佔領,沒有生活中千姿百態活生生的「他人」介入的餘地,甚至連平民與軍人都不能區別。即使有的話,也只是淡淡的假想存在。因此他們完全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悲傷、痛楚、哀嘆,所以能做出那種野蠻的行為。
總而言之,這是一種「無人的心態」,有的只是滿腔仇恨與自我陶醉,沒有絲毫人本有的感情或溫暖。
人是在意識到「他人」、關注「他人」之中才能成為自我。通過這種「自他」的碰撞,人才開始走向成熟。
如果欠缺這個過程,那麼人類始終無法擺脫自我陶醉的幼稚性,會變得發育不全。
雅斯貝斯(Karl Jaspers)指出「要承認對方,試從對方的立場觀看事物……為了獲得真理,反對者的意見比贊成者更為重要」(《問罪於戰爭》)。與他這觀點完全對立的自我陶醉、自以為是,是憎恨與暴力棲息、繁殖的溫床。
注視911過後籠罩文明社會的黑暗時,我們看到的景像是:難辨自他的「無人心態」像幽靈般氾濫。
在這樣的背景下,不易取得對話的成就。無須贅言,對話是在「自我」中存在「他人」才能成立。這是「內在對話」成為「外在對話」不可或缺的前提。否則,言論就成為獨白,或是僅止於單方面的主張。不僅如此,如果這種病理進展下去,言論甚至可能變成另一種形態的暴力。 (頁4)
這真是最後一次
4月27日,我在倫敦聽阿格麗希(Martha Argerich)演奏普羅高菲夫《第三號鋼琴協奏曲》。由於先前取消風聲不斷,能見她現身實是萬幸。但坐定不久,卻發現鄰人討論的話題竟不是阿格麗希,而是昨日遠在洛杉磯迪士尼廳的波蘭鋼琴大師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在演奏最後一首作品前,他兩度遲疑,最後仍側身對聽眾說:為抗議華府軍事擴張政策,包括在波蘭設置長程飛彈,這是他在美國最後一場演奏。
鋼琴家的聲音雖然低沉,全場卻都聽見那句嚴正的譴責:「Get your hands off my country(別碰我的國家)!」
這並非齊瑪曼首次表示。去年他已宣布,只要美國一天沒為伊拉克負責,包括認錯、究責、賠償、重建,他就不去美國演奏。因此他今年四月的美國巡迴,別說我不相信,連美國人都沒當真,卡內基音樂會降至十美金學生價都乏人問津,只因大家認為終會取消。
因此,當三月初接到他的簡訊,告知不得不再去美國演出時,我驚訝之外也只顧著通風報信,告訴親友切勿錯過。
怎知,這真是最後一次。
齊瑪曼私下幽默風趣且健談,但若公開發表言論,用字遣詞必經千錘百鍊。拙著《遊藝黑白》中的齊瑪曼訪問,是他廿三年來唯一長篇,英文修稿來回八個月;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每晚在傳真機與電話旁守候,覺得要改到地老天荒的「充實感」。國際樂壇有太多人努力製造話題,從話題中維持知名度,而從名氣獲得財富;齊瑪曼從不如此。而他的知識、學養與能力,沒有親眼見證,根本無法想像。有次我送上一首鋼琴新作,他當場翻過一遍,竟立即指出認為必是錯誤之處。當我回報作曲家,果然證實是打譜疏失。齊瑪曼虔心專注於音樂和技巧,其樂一如其人:縱使光芒萬丈、燦美無雙,琴音裡卻沒有一聲炫耀張揚;無論世人給予何等榮耀,他始終嚴謹篤實。
身為波蘭與世界公民,不能裝聾作啞!
但自美國二次伊拉克戰爭後,面對這樣荒唐恐怖卻無人制止的大錯,齊瑪曼再也不能容忍。「即使現在許多人處於民主政體,我們仍要思考民主的意義和實踐的方式,不然一樣成為受害者。許多人認為我們擁有民主。錯了!我們並不擁有民主,而必須製造民主。民主本身並非自由,而是承擔責任的開始。」即便是伊拉克戰爭或美軍虐囚,許多人都認為那是「政治」,而藝術家和政治無關。但齊瑪曼認為那是公民責任,是生而為人的道德堅持與義務。更何況,熟識他的人都清楚,那堅定信念背後,是血淚鎔鑄的私人情感:「只要能讓一個人,一個人就好,覺察到這世間的不公不義並起而改變,你就不虛此生。」──他曾緊握父親臨終前的手,在病榻前答應老齊瑪曼延續傳家的道德信念;這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生功課。
保持道德原則是一回事,但要什麼樣的勇氣,才能讓他選擇一個最負責任,但也對自己最不利,可能造成最大傷害的做法?換作他人,大可留在歐洲遠遠放話,或在音樂會後開盛大記者會轟轟烈烈痛罵。但齊瑪曼既已在2008年宣布和美國說再見,那就正式去一次和聽眾道別。他不怕噓聲或叫罵,不畏可能的威脅或攻擊,不願躲在記者會的保護傘下──是的,要說就當面說。他選擇在舞台上告訴美國聽眾:我依然為你們演奏,但伊拉克問題一日不解決,華府東歐外交又讓我的祖國重回冷戰。身為波蘭與世界公民,我不能裝聾作啞!
讓世人看到藝術家如何看重自己
許多美國媒體認為這其實是新仇加舊恨。他們不相信怎可能有人會為了外交議題而震怒至此,一定是先前齊瑪曼的鋼琴曾被美國海關銷毀砸毀,這次才徹底翻臉吧!但這種觀點,其實正暴露一般美國人對世界一無所知,對華府外交之倒行逆施亦無動於衷。反正別家小孩死不完,國外孩子特別多。齊瑪曼並不恨美國,也不討厭美國人。他在美國有許多朋友,甚至聽到我痛罵美國人無知、愚蠢、貪婪、浪費時,還婉言告誡絕不能一概而論(而那「婉言」是長達三十面的簡訊)。如果沒有歐巴馬四月初那篇布拉格演說,以齊瑪曼對這位白宮新主人的肯定,或許他不會這樣決絕。但即使以這種方式和美國告別,在回覆我的簡訊中,他對美國仍是「憂慮而非憤怒」。
齊瑪曼的抗議,對我而言,其意義更在讓世人再度見到藝術家正視自己的道德與社會責任。另一位鋼琴大師波里尼(Maurizio Pollini),生平唯一一次被噓下台,就是在演出前發表反越戰聲明。他們何嘗不知如此主張會招來攻擊?但雖千萬人吾往矣!曾幾何時,表演藝術已被視為商品和消費,觀眾買張票就自我膨脹,甚至認為藝術該為金錢服務。演奏者為了賺錢,往往竟也將錯就錯,為商業利益不惜放棄一切。如此惡性循環,導致聽眾愈見無知自滿,藝術家與藝術的地位也日漸低落。但無論是昔日越戰或今日伊拉克戰爭與波蘭飛彈布署,這都非一般時事,而是人生與世局中的大是大非。對絕大多數仍在夾縫中求生的音樂家,自然不能苛求他們要有表態的勇氣。而身為當代最偉大音樂家之一的齊瑪曼,既願放棄演出酬勞最豐厚的市場,又願在舞台上承受一切,至少我深深感謝,他讓世人看到藝術家如何看重自己,也明白告訴聽眾,他的演奏不是商品,音樂家才是音樂會的主人,而他為和他有相同信念的人演奏。
很高興,當晚絕大多數聽眾為他的發言喝采,演出後給予起立致敬;這國家應該還有希望。願音樂之光終能將人心照亮,我期待齊瑪曼重回美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