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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言堂/天真的力量──惡之華在樂生
【聯合報╱鴻鴻】
2010.01.31 05:06 am
 

跨年之際看了「黃蝶南天舞踏團」在樂生院演出的「惡之華」,讓我相當振奮。「惡之華」在沒有語言表演的情況下,扎實地與現實對話,並以獨特的形式,撼動觀眾的心靈。

「惡之華」選擇在被捷運工程開掘到僅剩一隅的樂生院演出,遠道而來的觀眾,還必須經歷漫長的替代道路,才能抵達院區。浮上心頭立即是,院區老人在沒有便橋的情況下,代步車要滾多久才能進出?上山的過程,其實戲已經開始了。

來自日本的秦Kanoko在台灣創作十年,她不是第一次在樂生院表演,然而在禮堂被拆除的情況下,這次只能在山頂的納骨塔旁搭帳篷演出,卻反因此有了更大 的表現空間。「惡之華」的舞台上是紙紮的樓房,全身塗白的舞者(四位台灣舞者、加上秦Kanoko)踩著內八的蟹步,扭曲著身軀與手勢,舞踏的抽象程式、 卻成了樂生院病患殘缺身體的寫實表徵。

秦Kanoko對於場景、造型、音樂與肢體的想像出人意表,卻多源自台灣庶民生活(如廟會、喪葬)中豐富的演藝與儀式。舞者不斷換裝,造型極富創意,美得 令人屏息:時而是典雅的蠅蛾,時而是放浪的鋼管女郎,時而如孩童般跌跌撞撞,時而幻化成黑暗中的火球,在倒吊、狂舞、或幾乎靜止的極度緩慢中,趨近體能的 極限。

然而她們的表情每每凝固在某種極端的情緒上:愉悅、嫵媚、悲哀、猙獰、或似夢非夢、似笑非笑。在這樣的場域,我忽然明白了這些面具般的表情為何如此有力──無論角色是猥褻或聖潔、蒼老或稚拙,他們的眼神都流露一股天真,正是這種天真,澄澈地對映出世道的偽與惡。

最後一段個人表演,尤其令人動容。秦Kanoko衣著襤褸,舉酒祝客,與觀眾同杯共飲。在酩醺中,笑對空中不斷招呼,彷彿納骨塔中的亡魂果真一一移駕降 臨。觀眾與亡者共處一室,卻毫不恐怖,反而十分溫馨。她顛躓起舞,在黃思農盪氣迴腸的現場演奏中,帳篷的屋頂和背幕被拆解,滿台的紙紮房舍在烈火中熊熊燒 盡,煙散入夜空。

觀賞舞踏當是很多人的震撼經驗──白虎社怪誕癲狂的形體、山海塾純淨凌厲的美感、大野一雄蒼涼優雅的浪漫……。然而,舞踏探索的是內心裡遙遠的某個無名角落,還是與現實有直接的連結?黃蝶南天的「惡之華」,給了一個明確的解答。

樂生事件反映的國家威權與邊緣弱勢的荒謬角力,彷彿早已被整個社會棄置。幸而還有不遠千里而來的秦Kanoko,和一群共同創作的藝術志工,為我們銘記下 這時代的傷痕。這行為本身,即呈現了天真所具有的能量。當前台灣的文創產業口號震天價響,大家努力在追求卓越產值、或為盛大慶典熱舞歡歌。我們還會想起, 藝術何以值得存在嗎?

(本文作者為詩人、劇場導演)

【2010/01/31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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