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麥子不死

明明知道躺在手術枱上的婦女沒有病，醫師卻動刀切除她的子宮、卵巢或乳房；明明知道眼前的婦人身體健康無恙，卻故意安排她們接受化學治療，讓她們掉髮、嘔吐。這是什麼樣的醫師做得出來的事？

台灣最近爆發的醫界醜聞，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為了Ａ健保經費，醫師傷害健康民眾的身體，摘掉他們完好的器官，強迫他們接受痛苦而無必要的療程。當一個醫師喪心病狂至此地步，要如何跟他談醫德？又是什麼樣的制度，竟能讓這樣的醫師容身？

發生這種駭人聽聞事件的地方，有大學附設的醫學中心，有衛生署直接管轄的署立醫院，有地方私立醫院乃至教會醫院，足跡遍及北中南。可見，醫界的腐蝕力量像癌細胞一樣，已在台灣健保體系擴散開來了。

僅從一個「傅建森集團」，檢警即追查出至少十家醫院、七名醫師涉案；不難想像，仍在暗中鯨吞蠶食我們健保體系的黑手，不知道還有多少。政府必須一鼓作氣徹底剷除害群之馬，也才不致繼續被醫界害蟲吃成無底洞。職棒十幾年間五度爆發假球案，並不全然出自一個「雨刷集團」之手，不是嗎？

這些醫師當保險黃牛的工具，幫他們向健保局和保險公司兩邊詐財。這其中，需要一批貧困婦女付出身體重要器官為代價，而本應懸壺濟世的醫師竟自願擔任「劊子手」角色，這是多可怕的沉淪？再看，台東署立醫院精神科醫師陳明哲偽造看診紀錄兩萬多次，將縣府收容的遊民診斷為精神病患，讓他們服用高單價抗憂鬱藥物，三年內開出數百萬顆藥物，以便自己收取藥商五千多萬元回扣。如此，把弱勢民眾的生命視為自己發財的金雞母，不斷榨取；醫師的仁心仁術，怎麼會醜惡變形到這種地步？

對於個別醫師的惡行，社會大眾當然沒有必要將全體醫師一起汙名化；但醫界本身對這些醜聞絕對不能輕忽。尤其醫學中心教授及醫師公會，必須加強醫德教育並建立更有效的自律機制，促使醫療從業者深切自覺與反省。院內醫師發生如此嚴重的脫軌行為，一定是醫院管理有所不周，才會使造假的醫療行為一再得逞。這些，只要院方勤於查核醫師異常的診斷紀錄，即不難發現；何至於像高醫聲稱自己「也是受害人」，這實在是不知反省。包括許世正醫師，殘害了那麼多婦女身體，卻還敢妄稱自己的工作權遭到衛生署「侵害」；這樣的醫師，能讓他繼續看診嗎？

醫師是高度專業及良心的工作，正因為如此，外界的監督並不容易，即使衛生署和健保局的管理也都往往隔一層紗。包括這次「假病真割」的弊案在內，主要是民間保險公司發現異樣，主動提出檢舉；否則，健保局還被蒙在鼓裡。換句話說，衛生機關對於醫院及健保的管理，態度一直相當消極；事實上，「傅建森集團」的造假詐財風波前年底即已曝光，至今已過了一年半，卻還在慢慢等待司法進度，僅辦了半數醫院。若非楊志良拍桌一怒，處罰高醫的案件還在拖著，弊端百出的署立台東醫院也還換不了院長。

在台灣健保「俗又大碗」的奇蹟之後，隱藏著一個我們害怕看到的黑幕。其中，不僅有龐大的財務如何維繫的問題，有貪小便宜的人性如何節制的問題，有被健保支配的醫療生態變形扭曲的問題，還有在一切公式化的計價給付下如何維持醫療品質及醫療品德的問題。如果衛生單位不能勇敢剷除寄生的惡瘤，如果醫師不能維繫最基本的醫療倫理，台灣健保遲早會被醜陋的人性崩解。